（一） 长安破
城战后三日，一切风平浪静。
没有想象中急于雪耻的月白旗悍不畏死地压上，没有想象中遮天蔽日而来的青灰色迅骑。
就好像一切的厮杀都没有发生过一样，严阵以待的云启城足足面对了两天的空气，然而寒山之外连只鸟都看不到。
晨光升起之前，我和将军并肩站在白塔之下，遥望着远山。
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，只是觉着嘴唇有些干，有点渴水。
霜儿去准备早饭了，暂时没在身边，我也懒得自己找水去。
昨天晚上又在星图里呆了一宿，青石台上点点星辉依次闪耀，可我还是无法明晰任何阵法相关的动作。
除了师傅最后的招式以外，所有对星图的尝试均宣告失败。
这在我意料之中，然而真的抬起头来时，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种挫败感。
横在我面前的这道深沟大坎，终究不是努力便能填满的。
柴火一捆捆往下扔着，伴随着呼呼的风声落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，连落地的声响都没有。
“昨天我们派出城的粮草队在寒山遇袭，五十个人回来了七个。”将军突然淡淡说了一句，“我已经把他们都关了起来。”
“有内奸？“话音刚刚落下，我便发现了自己的愚蠢，这倒也是，怎么可能没有内奸，连跟了师傅好多年的老总管都是细作，偌大的云启城哪里会找不出来几个通风报信的奸细？
“嗯。”将军淡淡地应了声，“注意你身边的人。“
我心下一惊，猛地转过去看着将军的侧脸：“将军你是怀疑霜儿？”
“不，我没怀疑她。”将军侧过来呢瞅了瞅我，旋即偏过头去，“只是这两天晚上云启城里出现了月鹰的痕迹。”
“月鹰？”我咽了口唾沫，“北燕军方的信使？”
“嗯。”将军递过来一枚羽毛，细细摸上去，那毛质地很硬，摸着怪割手，紧致的排列让得我有点无从下手。
“生活在极北之地的鸟儿，总是得耐得住苦寒的。”将军摇摇头，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。
然而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：“这说不通啊，将军如果你是因为霜儿是燕人而怀疑她是内奸，那我呢？”
“身为燕人的我不也有同样的嫌疑？”
“更何况如果是她，哪里需要干这些，只需要把我杀掉就可以了。”
将军没有立刻回答，只是摇了摇头，他负手望着远山，仿佛那尽头有着长安城的红旗燃烧，和银白的洪流殊死搏斗。
“等着看吧，奸细总会冒出来的。”
他突然停下来不说了，耳朵侧对着墙外，似乎听到了什么。
“有马蹄声。”
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。
“马蹄声？“
抬起头的瞬间，他的眼眸骤然收缩，右手弹起指向青灰色弥漫的晨光山道“快看那里！
“什么？“我疑惑地转过头去，眼眸的尽头渐渐有着一点红影穿越满山荫绿而来。
马蹄声愈加清晰，离得近了也能看得清楚些了。
那是一匹枣红血马，唐军的加急快马，食饱一餐可昼夜不停驱驰百里，非到紧急军情传递不可用。
而今，那匹枣红马背上托着一个红色的人影，待到进入城下千米的范围才能勉强看清那不是红衣。
暗红色的斑迹都是渗出来刚刚干透的血迹。
正愣神间，那马已经到了城下。
“长安来人！开城门！“将军连忙命令道。
突然，枣红马仰天长啸一声，双腿前跪，整匹马直接摔倒下去，背上的人也被直直摔落出去，在地面上翻滚出老远。
那马侧卧在地上，双腿抽搐，口喷白沫，眼看着是不活了。
将军看着心急，甚至没等部下打开城门，沿着城墙一个飞身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，我不敢怠慢，紧随其后和亲兵们冲出城门。
那人倒在将军怀里，似乎因为刚刚那一摔恢复了些许意识，微微张开的眼眸里无可计量的情绪爆发出来，让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。
“不要急，慢慢说。”将军托着那人的脖颈，帮他吊住这口气。
那人双目骤然圆睁，一抹潮红浮上面颊。
“将军……长安……破了，”他仰了仰鼻息，说完这句话，他似乎再也受不住疲惫，终于脑袋一歪倒了下去。
将军连忙试了试鼻息，绛紫色的脸方才好看了些，他对着身后的医官大吼：“还愣着干嘛？还有气，快来治疗！“
在众人七手八脚把这个长安城来的信使抬进城的间隔里，将军看了我一眼。
我也能够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，手脚不知为何有些冰凉。
长安城破，偌大的唐，终于只剩下了一隅孤城。
而我们，便是这孤城里最后的囚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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